第三百章 说客(下)[第1页/共2页]
韩之孝眉间一动,道:“何为大谬?鄙人愿闻其详。”
固然他如许的人,大多有那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定力,但我也是见多了的,能窥出那脸上纤细的窜改。
“这便是北戎长年四方劫夺的启事。”韩之孝道,“北戎游牧而生,逐水草而居,居无定所食无常饱。就算可圈养牲口,也比中原的耕作之法更依靠天时。故而一旦碰到些许天灾,牲口死去,便是饥荒。民人衣食无着,为了讨活路,便唯有四周劫夺。塞外的戎人胡人悠长以来的劫夺之风,是以而起。这两年,鄙人在北戎专事内政,对此感受更甚。鄙人觉得,只要这些北戎的大众之民还是衣食不继,不管中原赢多少次,边患也不会消弭。”
“娘子觉得如何?”
我想了想路上所见。北戎贵族,如乞力咄那样一身绫罗绸缎珠光宝气之人,我自是见了很多。但来到北戎以后,哪怕是王庭当中,我见到的大部分人,却皆是赤贫模样。
这些人,与书上所说的蛮荒之人倒是如出一辙。脏头垢面,衣袍污破。好些人似是长年吃不饱,面黄肌瘦。北戎人贫乏衣料,大多穿毛皮制成的袍子。可如许的寒冬里,也仍有人衣不蔽体。
“与中原相较,贫困了很多。”我说。
骨力南面无神采,道:“我与戎王是何干系,先生心中清楚。”
我轻叹一声,道:“先生公然有大才,此等高瞻远瞩,世人多不及也。”
韩之孝迟疑半晌,忽而将目光看向骨力南。
唯有为了那高远的抱负,才气令我佩服。
“数年不见,娘子比当年更加伶牙俐齿。”他说。
“纵观史上,凡中原和漠北相安无事的时节,当然有风调雨顺的启事,但更抓紧急的,乃是商路繁华。”韩之孝道,“北戎的商路,一端通西域,一端通中原,可谓咽喉。目光短浅之人,将此视为讹诈的本钱,或课以重税,或劫夺商旅。虽短时可有大笔财帛入账,却无异于饮鸩止渴。目光长远之人,则将此视为滋养瘠薄之地的死水,庇护商路,靠着商路互通有无,让民人从中受惠。西域诸国皆深明此理,大多为后者;而北戎虽占有万里边境,这近百年来,戎王却多是前者,实在教人扼腕。当今戎王,有志做一名明主。鄙人将这事理向他申明,他亦有那窜改之念,假以光阴,必可窜改局面。届时,两国不必再因劫夺而起兵器,安宁自来。”
“那么此事,韩先生有何良策?”我问。
韩之孝道:“娘子过誉。”
韩之孝正要说话,我抬手止住,道:“请先生听我把话说完。有一事,我一向想问先生。当年,先生为何投降了北戎?”
“当年先帝北伐,北戎出战的,恰是当今戎王。”韩之孝道,“当时,他还是二王子。那场大战乃是北戎百年未遇的大胜,可谓功业彪炳。但戎王仍决意传位大王子,令二王子非常不满。鄙人虽身为阶下囚,但对二王子处境一清二楚。二王子手握重兵,虎视眈眈,缺的,不过是有人推上一把。鄙人当时身无长物,唯有三寸不烂之舌。二王子听了鄙人一番言辞,大为震惊,将鄙人收了,起兵背叛。”
“先生跟错了人。”我淡淡道,“只怕先生的这番事理,戎王虽是听了,也应了,实在却未曾往内心去,更未曾动手实施。先生盼着的窜改,只怕就算在北戎熬一辈子,也不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