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第1页/共3页]
江月儿寻声排闼,沿着廊下滴檐,带着残留的梦景朝卧房而去。
没想到,她爹明天带返来的,是一个命在朝夕的病孩子。
江月儿欢天喜地地为小哥哥筹办了被衾衣裳,给他做针黹,洗衣裳,调香磨墨熬汤水,整日里围着他打转,看小哥哥一日比一日生得俊拔,心头如浸了蜜般,一心盼着快快长大,好跟小哥哥住进一个屋,睡上一张床,成为他的小老婆。
江月儿小人儿贪凉,一起走,一起从滴檐下张动手半探出身材,半身沐着这和顺以极的春雨,走到爹娘寝室外的支摘窗下,瞥见阿爹正立在卧房屏风前,他的怀里,用长衫紧紧裹着一团东西。
江月儿伸指戳戳那猪蹄,“猪蹄”在江栋怀里一抖,又蜷了归去。
杜氏目光在那张小脸上定了定,忍不住探手朝那脸上一摸,就是一惊:“好烫!哎哟,这孩子,如何脸上也伤成如许的?”
江栋眼睛从老婆只剩一方素帕包头的发髻和耳垂绕过,捏紧这根烧手的簪子,挤出一句话:“这簪子,我过两日发了饷,便给你赎返来。”
阿爹本日会抱回这个病孩子,还是她的主张。
那小人儿被江栋一条直裰裹得看不见头脸,只在尾端暴露半只小脚。那半只脚也是赤着,肿得像几日前刚吃过的红烧猪蹄一样,又红又亮,又软又弹……她想吃猪蹄了。
暮春的细雨洇洇如雾,将杨柳县这个水道如蛛网般麋集的江南小城和顺地覆盖起来,不一时,便润湿了班驳的白围墙,黛色的瓦当与墙角的青苔,为这安好的江南小城增加了一丝喧闹的昏黄意趣。
透亮的雨珠顺着发丝自江月儿鼓鼓的脸颊上滑下,她并没顾上擦,踮了脚猎奇地看那团东西。
江月儿跳下太师椅,颠颠下了楼:“阿爹!”
这是老婆仅剩的一件嫁奁了……
总之,从梦里醒来的那一刻起,江月儿便立定了决计:阿谁姓顾的小哥哥,她必然必然不要他再进她家门了!
这一刹时,江月儿仿佛看到左邻家那只炸了毛亮出爪子要挠人的花狸,她吃这一吓,“呀”地叫了一声。
杜氏一双柳眉立了起来。
如许的孩子,如许的伤病,那里救得过来?难怪连善养堂都不肯收留。
“你这孩子!”江栋板了脸,刚起了个头,想起先头的筹算,又巴巴去看他的娘子:“夫人,你看……”
江栋没接那簪子,问道:“家里,一点银子都没有了?”
约莫被杜氏冰冷的手摸得不舒畅,那张小脸的仆人猛地一挣,全部身子顿时弹出了那条肥大的直裰!
江月儿垂了头,阿娘忙着给她披衣揉头倒热茶,她微垂了头,乖乖听伉俪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指责她,一双大眼睛溜去溜来,最后,定在江栋怀里的小人儿上。
阿娘生起气来是真会打人的!
待江栋出了门,杜氏连哄带喝地打发走了女儿,将这不幸的孩子悄悄放上里屋窗边的榻上,翻开那件直裰一瞧,又是“哎哟”一声。
她蹬蹬蹬冲回书房,却没趴在窗前持续描大字,小胖腿一跳一蹬,又跃上案前广大的太师椅中,撑起脸,蹙着小眉头,想起了苦衷。
直到……
江栋体味老婆,晓得她是心已经软了。
江栋清癯的背影打了个晃,他不是不通碎务的书白痴,只是……江栋掂了掂怀里竖抱着的那团物事,半晌,挤出两句话:“是我无能,叫娘子难堪了。可这孩子受了大苦,还发着高热,如果我们现在把他送走,岂不是即是要了他的命?起码,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