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乐书[第1页/共8页]

文侯曰：“敢问如何？”

夫人有血气心知之性，而无哀乐喜怒之常，应感起物而动，然后心术形焉。是故志微焦衰之音作，而民思忧；啴迟缓易繁文简节之音作，而民康乐；粗厉猛起奋末广贲之音作，而民刚毅；廉直经正庄诚之音作，而民肃敬；余裕肉好顺成和动之音作，而民慈爱；流辟邪散狄成涤滥之音作，而民淫乱。

文侯曰：“敢问溺音者何从出也？”

化不时则不生，男女无别则乱登，此六合之情也。及夫礼乐之极乎天而蟠乎地，行乎阴阳而通乎鬼神，穷高极远而测深厚，乐著太初而礼居成物。著不息者天也，著不动者地也。一动一静者，六合之间也。故贤人曰“礼云乐云”。

太史公曰：夫上古明王举乐者，非以娱心自乐，称心恣欲，将欲为治也。正教者皆始於音，音正而行正。故音乐者，以是动乱血脉，通流精力而和正心也。故宫动脾而和正圣，商动肺而和公理，角动肝而和正仁，徵动心而和正礼，羽动肾而和正智。故乐以是内辅正心而外异贵贱也；上以事宗庙，下以窜改黎庶也。琴长八尺一寸，正度也。弦大者为宫，而居中心，君也。商张右傍，其馀大小相次，不失其挨次，则君臣之位正矣。故闻宫音，令人温舒而泛博；闻商音，令人刚正而好义；闻角音，令人怜悯而爱人；闻徵音，令人乐善而好施；闻羽音，令人整齐而好礼。夫礼由外入，乐自内出。故君子不成斯须离礼，斯须离礼则暴慢之行穷外；不成斯须离乐，斯须离乐则奸邪之行穷内。故噪音者，君子之所养义也。夫古者，天子诸侯听钟磬何尝离於庭，卿大夫听琴瑟之音何尝离於前，以是养行义而防淫佚也。夫淫佚生於无礼，故圣王令人耳闻雅颂之音，目视威仪之礼，足行恭敬之容，口言仁义之道。故君子整天言而邪辟无由入也。

乐者，心之动也；声者，乐之象也；文采节拍，声之饰也。君子动其本，乐其象，然后治其饰。是故先鼓以鉴戒，三步以见方，再始以著往，复乱以饬归，奋疾而不拔，极幽而不隐。独乐其志，不厌其道；备举其道，不私其欲。是以情见而义立，乐终而德尊；君子以好善，小人以息过：故曰“生民之道，乐为大焉”。

又尝得神马渥洼水中，复次觉得太一之歌。歌曲曰：“太一贡兮天马下，霑赤汗兮沫流赭。骋容与兮跇万里，今安匹兮龙为友。”后伐大宛得千里马，马名蒲梢，次作觉得歌。歌诗曰：“天马来兮从西极，经万里兮归有德。承灵威兮降本国，涉流沙兮四夷服。”中尉汲黯进曰：“凡王者作乐，上以承祖宗，下以化兆民。今陛下得马，诗觉得歌，协於宗庙，先帝百姓岂能知其音邪？”上沉默不说。丞相公孙弘曰：“黯诽谤圣制，当族。”

乐也者，施也；礼也者，报也。乐，乐其所自生；而礼，反其所自始。乐章德，礼报情反始也。所谓通衢者，天子之舆也；龙旂九旒，天子之旌也；青黑缘者，天子之葆龟也；从之以牛羊之群，则以是赠诸侯也。

凡音者，生於民气者也；乐者，通於伦理者也。是故知声而不知音者，禽兽是也；知音而不知乐者，众庶是也。唯正报酬能知乐。是故审声以知音，审音以知乐，审乐以知政，而治道备矣。是故不知声者不成与言音，不知音者不成与言乐。知乐则几於礼矣。礼乐皆得，谓之有德。德者得也。是故乐之隆，非极音也；食飨之礼，非极味也。清庙之瑟，朱弦而疏越，一倡而三叹，有遗音者矣。大飨之礼，尚玄酒而俎腥鱼，大羹反面，有遗味者矣。是故先王之制礼乐也，非以极口腹耳目之欲也，将以教民平好恶而反人道之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