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货殖列传[第1页/共5页]

故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礼生於有而废於无。故君子富，好行其德；小人富，以適其力。渊深而鱼生之，山深而兽往之，人富而仁义附焉。富者得埶益彰，失埶则客无所之，以而不乐。蛮夷益甚。谚曰：“令媛之子，不死於市。”此非空言也。故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夫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而况匹夫编户之民乎！

夫自鸿沟以东，芒、砀以北，属巨野，此梁、宋也。陶、睢阳亦一都会也。昔尧作於成阳，舜渔於雷泽，汤止于亳。其俗犹有先王遗风，重厚多君子，好稼穑，虽无山川之饶，能恶衣食，致其蓄藏。

宛孔氏之先，梁人也，用铁冶为业。秦伐魏，迁孔氏南阳。大鼓铸，规陂池，连车骑，游诸侯，因互市贾之利，有游闲公子之赐与名。然其博得过当，愈於纤啬，家致富数令媛，故南阳行贾尽法孔氏之雍容。

宣曲任氏之先，为督道仓吏。秦之败也，豪杰皆争夺金玉，而任氏独窖仓粟。楚汉相距荥阳也，民不得耕作，米石至万，而豪杰金玉尽归任氏，任氏以此起富。富人争豪侈，而任氏折节为俭，力田畜。田畜人争夺贱贾，任氏独取贵善。富者数世。然任公家约，非田畜所出弗衣食，公事不毕则身不得喝酒食肉。以此为闾里率，故富而主上重之。

夫天下物所鲜所多，群众谣俗，山东食海盐，山西食盐卤，领南、沙北固常常出盐，大抵如此矣。

乌氏倮畜牧，及众，斥卖，求奇缯物，间献遗戎王。戎王什倍其偿，与之畜，畜至用谷量马牛。秦始天子令倮比封君，以时与列臣朝请。而巴孀妇清，其先得丹穴，而擅其利数世，家亦不訾。清，孀妇也，能守其业，用财侵占，不见侵犯。秦天子觉得贞妇而客之，为筑女怀清台。夫倮鄙人牧长，清穷乡孀妇，礼抗万乘，名显天下，难道以富邪？

总之，楚越之地，地广人希，饭稻羹鱼，或火耕而水耨，果隋蠃蛤，不待贾而足，地埶饶食，无饥荒之患，以故{此口}窳偷生，无积聚而多贫。是故江淮以南，无冻饿之人，亦无令媛之家。沂、泗水以北，宜五穀桑麻家畜，地小人众，数被水旱之害，民好畜藏，故秦、夏、梁、鲁好农而重民。三河、宛、陈亦然，加以商贾。齐、赵设智巧，仰机利。燕、代田畜而事蚕。

蜀卓氏之先，赵人也，用铁冶富。秦破赵，迁卓氏。卓氏见虏略，独伉俪推辇，行诣迁处。诸迁虏少有馀财，争与吏，求近处，处葭萌。唯卓氏曰：“此地狭薄。吾闻汶山之下，沃野，下有蹲鸱，至死不饥。民工於市，易贾。”乃求远迁。致之临邛，大喜，即铁山鼓铸，运筹策，倾滇蜀之民，富至僮千人。田池射猎之乐，拟於人君。

凡编户之民，富相什则卑贱之，伯则畏惮之，千则役，万则仆，物之理也。夫用贫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绣文不如倚市门，此言末业，贫者之资也。通邑多数，酤一岁千酿，醯酱千瓨，浆千甔，屠牛羊彘千皮，贩穀粜千锺，薪稾千车，船长千丈，木千章，竹竿万个，其轺车百乘，牛车千两，木器髹者千枚，铜器千钧，素木铁器若卮茜千石，马蹄躈千，牛千足，羊彘千双，僮手指千，筋角丹沙千斤，其帛絮粗布千钧，文采千匹，榻布皮革千石，漆千斗，糵麹盐豉千荅，鲐鮆千斤，鲰千石，鲍千钧，枣栗千石者三之，狐貂裘千皮，羔羊裘千石，旃席千具，佗果菜千锺，子贷款项千贯，节驵会，贪贾三之，廉贾五之，此亦比千乘之家，其大率也。佗杂业不中什二，则非吾财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