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向观察升官哭友鲍廷玺丧父娶妻[第1页/共5页]
刚好向太爷升了福建汀漳道,鲍文卿向向太守道:“太老爷又恭喜高升,小的本该跟从太老爷去,怎奈小的老了,又得了病在身上。小的现在叩辞了太老爷回南京去,丢下儿子跟着太老爷伏侍罢。”向太守道:“老友,如许远路,路上又不好走,你年纪老了,我也不肯拉你去。你的儿子,你留在身边奉侍你,我带他去做甚么!我现在就要进京陛见,我先送你回南京去,我自有事理。”次日,封出一千两银子,叫小厮捧着,拿到书房里来,说道:“文卿,你在我这里一年多,并未曾见你说过半个字的情面。我替你娶个媳妇,又没命死了,我内心实在过意不去。现在这一千两银子送与你,你拿回家去置些财产,娶一房媳妇,养老送终。我若仕进再到南京来,再接你相会。”鲍文卿又不肯受。向道台道:“现在不比当初了。我做府道的人,不穷在这一千两银子,你若不受,把我当何为么人!”鲍文卿不敢违拗,方才叩首谢了。向道台叮咛叫了一只大船,备酒替他饯行,本身送出宅门。鲍文卿同儿子跪在地下,挥泪告别,向道台也挥泪和他分离。
又过了几个月,那王家女儿怀着身子,要临蓐,不想养不下来,死了。鲍文卿父子两个恸哭。向太守倒反劝道:“也罢,这是他大家的寿数,你们不必哀痛了。你小小年纪,我将来少不的再替你娶个媳妇。你们若尽管哭时,惹得夫民气里更加不好过了。”鲍文卿也叮咛儿子,叫不要尽管哭。但他本身也添了个痰火疾,不时行动,动不动就要咳嗽半夜,意义要辞了向太爷回家去,又不敢说出来。
看看过了新年,开了印,各县送童生来府考。向知府要下察院考童生,向鲍文卿父子两个道:“我要下察院去考童生。这些小厮们若带去巡查,他们就要作弊。你父子两个是我亲信人,替我去照顾几天。”鲍文卿领了命,父子两个在察院里巡场查号。安庆七学共考三场。见那些童生,也有代笔的,也有通报的,大师丢纸团,掠砖头,挤眉弄眼,无所不为。到了抢粉汤、包子的时候,大师推成一团,跌成一块,鲍廷玺看不上眼。有一个童生,推着出恭,走到察院土墙跟前,把土墙挖个洞,伸手要到外头去接文章,被鲍廷玺瞥见,要采他过来见太爷。鲍文卿拦住道:“这是我小儿不知世事。相公,你一个端庄读书人,快归号里去做文章,倘若太爷瞥见了,就不便了。”忙拾起些土来把那洞补好,把阿谁童生送进号去。
写完,递与他道:“你就照着这个送到亭彩店内去做。”又说道:“我明早就要开船了,另有些少助丧之费,今晚送来与你。”说罢,吃了一杯茶,上轿去了。鲍廷玺随即跟到船上,伸谢过了太老爷返来。早晨,向道台又打发一个管家,拿着一百两银子,送到鲍家。那管家茶也未曾吃,仓促回船去了。
向道台出到厅上,问道:“你父亲几时出殡?”鲍廷玺道:“择在出月初八日。”向道台道:“那个题的铭旌?”鲍廷玺道:“小的和人商讨,说铭旌上不好写。”向道台道:“有甚么不好写!取纸笔过来。”当下鲍廷玺奉上纸笔。向道台取笔在手,写道:
不知这婚事说成否,且听下回分化。
次日,走到一个做媒的沈天孚家。沈天孚的老婆也是一个媒婆,驰名的沈大脚。归姑爷到沈天孚家,拉出沈天孚来,在茶社里吃茶,就问起这头婚事。沈天孚道:“哦!你问的是胡七喇子么?他的故事长着哩!你买几个烧饼来,等我吃饱了和你说。”归姑爷走到隔壁买了八个烧饼,拿进茶社来,同他吃着,说道:“你说这故事罢。”沈天孚道:“慢些,待我吃完了说。”当下把烧饼吃完了,说道:“你问这小我怎的?莫不是那家要娶他?这个堂客是娶不得的,若娶进门,就要一把天火!”归姑爷道:“这是怎的?”沈天孚道:“他原是跟布政使司胡偏头的女儿。偏头死了,他跟着哥们过日子。他哥不成人,打赌吃酒,把布政使的缺都卖掉了。因他有几分色彩,从十七岁上就卖与北门桥来家做小。他做小不安本分,人叫他‘新娘’,他就要骂,要人称呼他是‘太太’。被大娘子晓得,一顿嘴巴子,赶了出来。复后嫁了王三胖。王三胖是一个候选州同,他真恰是太太了。他做太太又做的过了:把大呆的儿子、媳妇,一天要骂三场;家人、婆娘,两天要打八顿。这些人都恨如头醋。不想不到一年,三胖死了。儿子迷惑三胖的东西都在他手里,那日进房来搜。家人、婆娘又帮着,图出气。这堂客有见地,预先把一匣子金珠金饰,一总倒在马桶里。那些人在房里搜了一遍,搜不出来,又搜太太身上,也搜不出银钱来。他借此就大哭大喊,喊到上元县堂上去了,出首儿子。上元县传齐了审,把儿子惩罚了一顿,又劝他道:‘你也是嫁过了两个丈夫的了,还守甚么节。看这风景,儿子也不能和你一处同住,不如叫他分个财产给你,另在一处。你守着也由你,你再嫁也由你。’当下处断出来。他另分几间屋子在胭脂巷住。就为这胡七喇子的名声,没有人敢惹他。这事有七八年了,他怕不也有二十五六岁。他对人自说二十一岁。”归姑爷道:“他手头有千把银子的话,但是有的?”沈天孚道:“约莫这几年也破钞了。他的金珠金饰、锦缎衣服,也还值五六百银子,这足有的。”归姑爷内心想道:“公然有五六百银子,我丈母内心也欢乐了。若说女人会撒泼,我那怕磨死倪家这小孩子!”因向沈天孚道:“天老,这要娶他的人,就是我丈人抱养这个小孩子。这婚事是他家西席金次福来讲的。你现在不管他喇子不喇子,替他拉拢成了,天然重重的得他几个媒钱,你为甚么不做?”沈天孚道:“这有何难!我到家叫我家堂客同他一说,管包成绩。只是谢媒钱在你。”归姑爷道:“这个天然。我且去罢。再来讨你的复书。”当下付了茶钱,出门来,相互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