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遗泽[第1页/共4页]
程老太公曾与苏先生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本身去。”未曾想未死七十三,却也未曾活到八十四。盼了几十年,好轻易看着丝亮光儿,秀英又滑胎。若流掉是个女孩儿,程老太公许不至于如此悲伤,一传闻掉是个男胎,程老太公一顷刻腰也弯了、腿也软了。请来郎中先瞧完了秀英,又捎带手多诊看了一个程老太公。
一语未毕,叫林老安人捂住了嘴:“你说甚?说甚?要作死哩!且不说是不是他首尾,常日里他待你如何?只要你数说人,没有人数说你,还不满足哩!你再这般,只好眼睁睁瞧着他与旁人走了罢哩!你大了,有主张了,不幸了我玉姐……”说着又哭将起来。
程谦按下秀英,不令她起家:“我送阿婆。”林老安人道:“你是好孩子,我向来看眼里,歇了吧,明日且有你忙哩。太医不劈面说我也晓得哩,你阿公没几天哩,他老衣寿木十年前就预备下了,明天你夙起令人取了来,另有扎棚儿要木头、白绢要购置,压一压。”
程老太公又叫林老安人取了只铜包角朱漆匣儿来:“我都交代于你。”当下把家中田单、地契等盘点。程谦也不看,还是铜锁锁了,来往玉姐手中:“你娘病着,你自收好。”
程谦出来见林老安人:“事情已问了然捧砚,也不是他暗里收,恐另有内鬼。眼下鼓吹出去,只恐治不了真凶,且密下不言,我须有个交代。”
一摸脉,郎中就暗道不好:我是来赚个轻易钱,这要看了个死人,岂不倒霉?本来这秀英还好,毕竟年青,虽是滑胎,好生将养着倒也无碍。这程老太公清楚是油灯枯之兆。当下也不说多收一份诊金了,仓促留了药方儿,把手一拱:“小生主治妇科,老太公这症,府上还要另延良医为妙。娘子如有不适,还找小生来。”
林老安人道:“我使她爹送到你娘那边了,你这里乱糟糟,她小孩子家,别惊着了。百口高低,就她那边温馨哩。”
见了程老太公,看他病了,玉姐煞是难过,往床前握了程老太公之手:“太公,太公怎躺下了哩?好好用饭、好好吃药。”
玉姐并不晓得,也冒充道:“先生先说。传道授业解惑。”
程家寻这郎中确是妇科妙手,他既称程老太公必要另延良医,程家又仓促去寻旁郎中。便是江州城内号称“太医”马太医来,也是摸一评脉,丢个眼色与程谦。两人出门立定,马太医也不讳饰:“油灯枯之相,府上如有好参,我与你配些辅药,一道煎服了,若无,趁早往街上买些儿,只好吊命罢咧。”
次日便把文书改过,又于衙内存档,纪主簿做惯了这些,上手极。
程谦见他说得吃力,忙上前道:“太公不消说,我自理睬得,她没坏心。太公只安养,不日还要做寿哩。”
玉姐听这声音断断续续,心下惶恐,昂首睁大了眼儿看向程老太公,忽隧道:“我娘哩?”
一家子老老、小小、病病,这一夜程宅过得是凄风冷雨。
苏先生道:“我早应做府上西席,当本份。”
林老安人道:“你去苏先生那边接了玉姐,送到她阿婆那边,与苏先生道个恼,家里慌乱乱。我去看看秀英,这遭是甚么罪哟。”
程老太公道:“小女素荏弱,惯坏了她。我便想,外孙女儿断不成如此。万不想,她又太刚烈,自家把自家弄坏了。玉姐……玉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