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第2页/共4页]

沂水秀才

羽士舍秀才家，恒中夜不归。尚锁其户，及旦启扉，羽士已寝室中。初，尚与曲妓惠哥善，矢志嫁娶。惠雅善歌，弦索倾一时。鲁王闻其名，召入供奉，遂绝情好。每系念之，苦无由通。一夕问羽士：“见惠哥否？”答言：“诸姬皆见，但不知其惠哥为谁。”尚述其貌，道其年，羽士乃忆之。尚求转寄一语，羽士笑曰：“我世外人，不能为君塞鸿。”尚哀之不已。羽士展其袖曰：“必欲一见，请人此。”尚窥当中大如屋。伏身入，则光亮洞彻，宽若厅堂；几案床榻，无物不有。居其内，殊无闷苦。羽士入府，与王对弈。望惠哥至，阳以袍袖拂尘，惠哥已纳袖中，而别人不之睹也。尚方独坐凝想时，忽有美人自檐间堕，视之惠哥也。两相欣喜，绸缪臻至。尚曰：“本日奇缘，不成不志。请与卿联之。”书壁上曰：“候门似海久无踪。”惠续云：“谁识萧郎今又逢。”尚曰：“袖里乾坤端的大。”惠曰：“离人思妇尽包涵。”书甫毕，忽有五人入，八角冠，淡红衣，认之都与无素。沉默不言，捉惠哥去。尚惶恐，不知所由。羽士既归，呼之出，问其情事，忌讳不以尽言。羽士浅笑，解衣反袂示之。尚核阅，模糊有笔迹，细裁如虮，盖即所题句也。后十数日，又求一人。前后凡三入。惠哥谓尚曰：“腹中震惊，妾甚忧之，常以紧帛束腰际。府中耳目较多，倘一朝临蓐，那边可容儿啼？烦与巩仙谋，见妾三叉腰时，便一挽救。”尚诺之。归见羽士，伏地不起。羽士曳之曰：“所言，予已了了。但请勿忧。君宗祧赖此一线，何敢不竭微薄。但自此不必复入。我以是报君者，原不在情私也。”后数月，羽士自外入，笑曰：“携得公子至矣。可速把襁褓来！”尚妻最贤，年近三十，数胎而存一子；适生女，盈月而殇。闻尚言，欣喜自出。羽士探袖出婴儿，酣然若寐，脐梗犹未断也。尚妻接抱，始呱呱而泣。

大商遗季子，才五岁，家既贫，常常自投叔所，数日不归；送之归，则啼不止。二商妇颇不加青睐。二商曰：“渠父不义，其子何罪？”因市蒸饼数枚，自送之。过数日，又避老婆，阴负斗粟于嫂，使养儿。如此觉得常。又数年，大商卖其田宅，母得直足自给，二商乃不复至。后岁大饥，道殣相望，二商食指益繁，不能他顾。侄年十五，荏弱不能操业，使携篮从兄货胡饼。一夜梦兄至，色彩惨戚曰：“余惑于妇言，遂失手足之义。弟不念前嫌，增我汗羞。所卖故居，今尚余暇，宜僦居之。屋后篷颗下，藏有窖金，发之能够小阜。使丑儿相从，长舌妇余甚恨之，勿顾也。”既醒，异之。以重直啗第主，始得就，果发得五百金。今后弃贱业，使兄弟设肆廛间。侄颇慧，记算无讹，又诚悫，凡出入一锱铢必告。二商益爱之。一日泣为母请粟，商妻欲勿与，二商念其孝，按月廪给之。数年家益富。大商妇病死，二商亦老，乃析侄，家资割半与之。

王因而深重羽士，留居府内。羽士曰：“野人之性，视宫殿如藩笼，不如秀才家得自在也。”每至中夜，必还其所，时而坚留，亦遂宿止。辄于筵间，倒置四时花木为戏。王问曰：“闻神仙亦不能忘情，果否？”对曰：“或神仙然耳；臣非神仙，故心如枯木矣。”一夜宿府中，王遣少妓往试之。入其室，数呼不该，烛之，则瞑坐榻上。摇之，目一闪即复合；再摇之，齁声作矣。推之，则遂手而倒，酣卧如雷；弹其额，逆指作铁釜声。返以白王。王使刺一针，针弗入。推之，重不成摇；加十余人举掷床下，若千斤石堕地者。旦而窥之，仍眠地上。醒而笑曰：“一场恶睡，堕床下不觉耶！”后女子辈每于其坐卧时，按之为戏，初按犹软，再按则铁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