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雪满长安道(8)[第1页/共3页]
“那为何……君父视思儿如草芥?”
我天然晓得兄长的心机,可兄长傻吶!——我与君上同坐一桌,便能让君上爱我疼我么?我才不当这烧火棍,杵人眼窝子。
我现在才觉,我应再归去上林苑,去找那女鬼,问一问明白,她因何困于上林苑,因安在那惨戚戚的雨夜,与我相遇,又因何如此咬牙啮齿地喊出“许平君”这三个字。
他下了车,周身皆侍从。兄长也拉我近身,陪侍在侧。这天底下,当真做天子是极好的,这很多的人,皆视他如星月。
曾有君王慕恋他长安富强的模样,不知用了多少的和顺,揉进这夜色里。不知多少年前,是否也有大汉的君王,在灯火通彻的上元灯节,路经长安。
他的呼吸有些短促。兄长竟是被我逼哭了。
我要去找二毛,我要回我的家去。上林苑,只剩嬷嬷与阿娘还可惦记了,我一走,她们必会寻我,她们必思念我,我只需再徐图战略,将她们俩接出便是。汉宫太繁华,无人会在乎近郊上林苑,何时少了两位老宫人。
去他的汉宫千秋!去他的贵胄皇孙!哪有这么憋屈的贵胄!
“母后爱思儿,思儿是母后拿命换来的!母后爱视如命!”
我是说,我要走了。我要分开上林苑,分开汉宫,分开兄长。
凭早说嘛!
有甚奇特呢?我自小便知,我不招君父爱,自是躲得远远儿,怎会平白惹君父烦心?
“兄长不难堪,”他说,“思儿自幼流浪,好是不幸!三载前,得归汉宫,竟不得于君亲前教养,若地府下的母亲得知……该如何肉痛。”
大抵上元灯节的长安,只要君父一名君王夤夜逛过。
君王蹙眉,他有标致的眉峰,通俗的眼,映着碎光流转的长安,好像明石曜曜。君王喜怒不形于色,只掬着一寸严肃,三分气度,无人能忖君王心中所思为何。
我此时也骑在墙上喊:
许平君。那是母后的名字。自母后薨,汉宫无人敢提此名讳。比来一次听人提及,是从上林苑那疯疯颠癫的“女鬼”口中。许平君——深恶痛绝。
阿娘会给二丫讲故事。
长安早已没有我的家了。
暖乎乎的云吞面,香的汤点,此起彼伏的叫卖声,长安仿佛摔碎的黄铜镜,又被人细心粘回了畴前的模样。
我不会再归去。
分袂三载,我终有一天又回到我的长安。
君王着青衫,缓从车里踏下。云气蒸氲中,他仿佛还是年青时候的模样。一点也瞧不出老态与沧桑。
天子倒也能“出境顺俗”,并不嫌小商贩摊子混乱,欺了贵身。他随坐下,随叫一碗面点,热乎乎的云气蒸了他满面。天子取匙扒开香葱,悄悄吸一勺,他向陪侍道:“这味儿好!”
好似他从不识得长安似的,好似他从不知,他另有一个女儿,被他丢弃在这长安灯影不照的陋巷。
统统又都会回到畴前。我觉得统统都会回到畴前。
“驾——驾——”像骑马似的,我内心可欢乐。就像三年前,刺溜的狐狸上了墙,我喊:“二毛——二毛——”
夜更浓。像是将上元节摇摆的碎光都要锁住了。我揉了揉眼睛,摸出一个铜板换来的蜡烛,悄悄将它吹亮。风很大,大得差点要将我怀里的烛光吹灭。
“二毛——”
“唉,”我叹一声,“我见鬼了,是真鬼呢!太可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