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1页/共5页]
祠堂和村落的汗青一样悠长,却没有任何竹册片纸的文籍保存下来。搞不清这里从何年肇端有人迹,说不清第一名来到这原坡挖凿头一孔窑洞或搭置第一座茅舍的鼻祖是谁。几次产生的灾害不下百次把这个村落毁灭殆尽,厥后的人或许是原有的幸存者重新聚合持续繁衍。灾害摧毁村落摧毁汗青也摧毁影象,只要怪诞不经的传说耐久不衰。众多的滋水河把村落从河川一步一步推移到原坡根下,直到逼上原坡。相传有一场毁灭性的大水产生在夜间,有幸逃到高坡上的人光着屁股坐到天亮,从红苕地里扯一把蔓子缠到腰际,遮住男女最隐蔽的部位,在一片黄汤中搜摸沉入淤泥里的铁锨镢头和斧头;祠堂里那幅记录着列祖列宗显考显妣的广大的神轴和椽子檩条,一齐被大水冲得无影无踪,村落的汗青便构成断裂。
这是白鹿村乃至全部白鹿原最标致的一座四合院。它是鹿子霖的老太爷的佳构。那位老太爷过烂了风景讨吃要喝流逛到了西安城里,在一家饭铺先是担水拉风箱,厥后竟学成了一手烹调绝技。一名南巡的大官路经西安吃了他烧的葫芦鸡,满心欢乐脱口赞叹:“天下第一勺。”因而就发了财;因而就在白鹿村置买地步,因而就修建起白鹿原第一流的四合院。他的庞大胜利开导着引诱着一茬又一茬庄稼汉的先人,撂下镢头犁杖操起铁勺锅铲,由此掀起的学炊热历经一个世纪,白鹿原以出勺勺客闻名省会表里。但是自老太爷以后,到鹿子霖的四辈人当中,鹿家却再没有一个男人执勺弄铲,外人千万猜想不到“天下第一勺”去世时,竟然留下如许的遗言:“我一辈子都是服侍人,顶没出息。争一口气,让人服侍你才算光荣祖宗。中一个秀才到我坟头放一串草炮,中了举人放雷子炮,中了进士……放三声铳子。”鹿子霖的老爷爷爷爷父亲和他本人都没有实现老太爷的遗言,除了雇来长工做务庄稼,均未成为让人服侍的人;固然一代一代狗推磨儿似的用心专意供应后辈读书,却毕竟连在老太爷坟头放一串草炮的机运也未曾有过。老太爷的骸骨必定早已化作泥土,他的遗言却似窖藏的烧酒愈久愈鲜。鹿子霖在儿子刚交七岁的那年正月就送他到神禾村塾堂去发蒙,翻查了一夜字典才选定兆鹏作为儿子的学名,那寄意是非常殷切,也十清楚朗的。二儿子兆海这年正月刚送去书院,两个儿子每天麻麻亮就被他吼喊起来去上学。兆鹏兆海的脸冻皴了,手脚冻得淌黄水。做娘的抱怨孩子太小上学太早,鹿子霖毫不摆荡地鼓着劲说:“我等着到老太爷的坟地放铳子哩!”
白嘉轩被推举为学董,鹿子霖被推为学监。两人商定一块去白鹿书院找朱先生,让他给保举一名知识和品德都好的先生。朱先生见了妻弟白嘉轩和鹿子霖,竟然打拱作揖跪倒在地:“二位贤弟请受愚兄一拜。”两人吃了一惊,面面相觑忙拉朱先生站起,几近同声问:“先生这是如何了?”朱先生俄然热泪盈眶:“二位贤弟做下了功德无量的事啊!”竟然感慨万端,慷慨激昴起来:“你们翻修祠堂是善事,可那仅仅是个小小的善事;你们创办书院才是大善事,无量功德的大善事。祖宗该敬该祭,不敬不祭是为不孝;敬了祭了也仅只尽了一份孝心,创办书院才是万代子孙的大事;今后的世事靠活人不靠死人呀!靠那些还在吃奶的学步的穿烂裆裤的娃儿,得教他们识字读书晓以礼义,不定那边头有治国安邦的栋梁之材呢。你们为白鹿原的子孙办了这大的善事,我替那些有机遇读书的后辈向你们一拜。”白嘉轩也被姐夫传染得热泪涌流,鹿子霖也大声谦恭地说:“朱先生看事深远。俺俩当初只是感觉本村娃娃上学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