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铜雀簪与猪胆膏(二)[第1页/共3页]
她家中有个十岁的弟弟,只这一个独子,爷娘保重非常,前些日子家中裹了几个粽子,她弟弟贪食,一口气儿将玉枝那一枚也一并吃了,午后便嚷起腹痛。玉枝到朱心堂来求药,徒弟顺手给了两枚挨积丸,好予他消食化积。
他回身从我肩头取下医笥,从针囊中随便挑了一枚银针,向杨三郎挥了挥手:“你且拿住她,莫教她乱挣。”
我虽不体贴杨家与谢家的那桩婚事,听着也非常替那位新妇子可惜。
我偷眼去瞧徒弟,他不过是挑了挑半边眉,不置可否。
瓷盏落地的脆响倒将她惊了一跳,蓦地愣住了挣扭,茫然地瞪着一双全盲的眼,侧耳谛听了一会儿,转向我与徒弟的方向。
张家娘子听不懂这话,一发楞的工夫,那杨主簿便说了两句客气话,带着药包告别走了。
待我们入屋时,杨三郎那位得病的新妇恰抱了脑袋往拔步床的木架子上撞去,缠在额头上的布帛上已显了斑斑血迹,她身边只一名小婢女,已唬得了不得,手足无措地在蹲在一旁抽泣。
张家娘子意犹未尽,又道:“我听人说,杨家本来在北方也是个大流派,南迁后式微了些,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杨三郎是独子,在县尉衙门里领了个主簿的职,总算还能吃上一口官家的米粮。可他家气运当真是差了些,南迁过来未几久,杨三郎的原配便病逝了,好轻易另娶了个好的,偏又发了这个怪病。”
“杨主簿言重了。”徒弟微微一欠身,跟着杨三郎的步子加快了几步。
那谢景娘底子听不进他的低语,只觉腰上有停滞,愈发使力挣扎起来,床架旁又一只瓷盏落地粉碎。
杨三郎身子又往下压了压,再三恳请,话语中带了哭腔。
徒弟略动体味缆子,将我半挡在他身后,定定地打量了一回谢景娘惶恐过分的形状,不由挑起了眉,自语道:“这那里是大夫能瞧得了的病症。”
隔了两日,恰是晌午,茱萸巷口的绣房里的绣娘玉枝,捧了一方绣帕来朱心堂找我。
我提起猪胆高低打量了一眼,茶青发亮,是副好的。我一面利落地收起来,一面学着徒弟的口气道:“人间万物都各有克用,猪胆怎就不能做药了?”
那杨主簿手里捧着纸包,一脸难堪:“羌活汤也不知吃了多少下去,涓滴不见效。”
“罢了,合该我要随你走一遭。”徒弟从柜台里绕出来,冲我一招手:“阿心,拿医笥来。”
阁房一阵摔碗砸杯的闹腾,杨三郎终究气喘吁吁地反剪了她的双臂,制得她不能转动。
如许大的宅子,也不见一个奴婢婢子出来迎,杨三郎亲身引着我们吃紧地往里头去。一过二门,我不觉心生了些微骇怪,偌大的一座宅子,陈列却极简。紫檀云母镶宝的大屏风上,本该有嵌宝的处所,不见了红绿流潋的彩宝;待客堂堂中本该全套的大红酸枝交椅杌子,缺了几件,尚在的那几件上的裹金也不知去处。
徒弟撇下在柜台前踌躇不定的张主簿,笑着向张家娘子伸谢。
还隔着半个园子,便有一声瓷器落地的脆响,碎裂的声音中仿佛另有几声呼痛。杨三郎扭脸朝徒弟投来半是绝望半是乞助的一望,“内人她……这条性命全赖朱先生相救。”
徒弟将手一摊,面上仍旧笑得一团和蔼:“我也未收你药钱不是,都说了得用再来付账,不得用我分文不取。若愿吃,便吃上几剂,如果不肯吃,也不碍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