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第1页/共3页]
寺门上有金字牌扁,名曰“宝华禅寺”。这几个连日鞍马劳累,见了这么大寺,心中欢乐。一齐上马泊车,出来玩耍。
却说那和尚也在席上陪酒,他便如何不受酒毒?他每分付小和尚,另藏着一把注子,色味虽同,酒力各别。间或客人答酒,只得呷下肚里,却又有解酒汤,在房里去吃了,不得昏倒。酒散归房,大家熟睡。那些贼秃们一个个磨拳擦掌,考虑脱手。悟石道:“这事须用乘机取势,不成迟延。万一酒力散了,便难做事。”分付各持利刃,悄悄的步到卧房门首,听了一番,思待进房,中间又有一个四川和尚,号曰觉空,悄向悟石道:“这些书呆不难了当,必须先把跟从人役完了事,才进内房,这叫做斩草除根,永无遗患。”悟石点头道:“说得有理。”遂回身向家人安息去处,掇开房口,见头便割。这班酒透的人,匹力扑六的仿佛切菜普通,一齐杀倒,血流各处。实在堪伤!
世人尝得酒味甘美,上口便干。本来这酒不比平常,倒是把酒来浸米,曲中又放些香料,用些热药,做来色彩浓酽,仿佛虎魄普通。上口甘香,吃了便觉神思昏倒,四肢痑软。这几个会试的路上吃惯了歪酒,水般样的淡酒,药般样的苦酒,另有尿般样的臭酒,这晚吃了恁般浓醖,更加放出意兴来。猜拳赌色,一杯复一杯,吃一个不祝那悟石和尚又叫小和尚在外厢陪了这些家人,叫道人支撑这些轿夫马夫,高低人等,都吃得泥烂。
贼髡毒手谋文士,淑女双眸识俊儒。
话说正德年间,有个举人,姓杨名延和,表字元礼,原是四川成都府籍贯。祖上流寓南直隶扬州府处所做客,遂住扬州江都县。此人生得肌如雪晕,唇若朱涂,一个脸儿,恰像羊脂白玉碾成的,那边有甚么裴楷,那边有甚么王衍?这个杨元礼,便真恰是神清气清第一品的人物。更兼他文才天纵,学问夙成,开着古书簿叶,一双手不住的翻,吸力豁刺,不勾吃一杯茶时候,便看完一部。人只道他查点篇数,那晓得经他一展,逐行逐句,都稀烂的熟在肚子里头。一遇作文时节,铺着纸,研着墨,蘸着笔尖,飕飕声,簌簌声,直挥到底,仿佛猛雨般洒满一纸,句句是斑斓文章。端的是:笔落惊风雨,书成泣鬼神。
元礼道:“实是吃不下了,多谢厚情。”和尚只得把那几位抵死劝酒。却说那些帮手的和尚,接了这些行李,众管家们各拣干净房头,铺下铺盖,这些吃醉的举人,大师你称我颂,乱叫着某状元、某会元,东歪西倒,跌到房中,面也不洗,衣也不脱,爬上床叩首便睡,齁齁鼻息,响动如雷。这些部下人也被道人和尚们大碗头劝着,一发不顾性命,吃得眼定口开,手痑脚软,做了一堆矬倒。
和尚道:“说也奇特,小僧昨夜得一奇梦,梦见天上一个大星,端端方正的落在荒寺后园地上,变了一块青石。小僧心上喜道:必有大朱紫到我寺中。本日果得各位相公到此。今科状元,决不出七位相公以外。小僧这里偏僻村落,虽不敢屈留尊驾,但小僧得此佳梦,意欲暂留过宿。各位相公,若不弃嫌,过了一宿,应此吉兆。只是山蔬野蔌,怠慢各位相公,不要见罪。”
一日,被这几个同年们催逼不过,建议兴来,整治行李。本来父母虽亡,他的老尊原是务实心机的人,却也有些田房遗下。元礼变卖一两处为上京川资,同了六个乡同年,一起上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