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长河渐落晓星沉(三)[第1页/共3页]
她扬起的头向外侧着,如许就见不到别人眼中的怜悯和惊奇。她眼睛里缓缓流下泪来,即便泪水肆意溅湿了衣裙,也固执地不肯痛哭。“但是小女到底受过诗书教养,自认有些傲气,这些日子更加感觉世态炎凉,民气难测,忍耐不了旁人的冷眼和调侃,在这宫中要么出人头地,要么平生有为。小女母亲从小就教诲小女‘女有烈性去就死,何如烈性来求成’。[胡兰成《此生当代》]与其做个白头宫女,不如学王嫱,博个一死。”她坚固勇敢的神情像一棵暴风中单独对抗的小草,豁出性命要保存的仅是本身不幸的庄严罢了!
撷星叩首道:“小女原是镇江知府的女儿。父亲送我进宫参选秀女对小女寄予厚望。小女从小被父母各式心疼,不知宫中艰险,没有防人之心。进宫没几天就被人谗谄肃除了秀女资格,还被贬为宫婢。小女当时心灰意懒,一时没了争容之心。”
撷星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昙消逝的方向,他的身后射来慈悲的阳光是观音净瓶里的甘露沐浴了她的干枯的心。
等咳嗽声垂垂止息,李昙悲悯地俯视着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撷星,而后目光一转,浮泛的眼神又似看非看地了望远方,仿佛她的身材是透明,透过她能瞥见正在欲海里苦苦挣扎的芸芸众生:“你爹把你送进宫来,是但愿你能够嫁给天子。让你来服侍我们,确是委曲你了。你以为只有身份和职位才是庄严的意味。可何为出人头地,如何才气使别人看得起?假如你嫁给了父皇,做了昭仪昭容,可上面另有妃嫔,嫔妃之上另有皇后,皇后之上能有至高无上的天子!欲望是永无尽头的。即便如我贵为皇子,莫非蒲伏于我脚下世人就当至心中佩服吗?怕也是难保洁净,想是在暗里里骂我瘸子废料的不在少数。”
听到有人求死,李昙也惶恐非常:“那边就要死了,下次把稳些。也不必体罚,只消将碎的碗碟折分解银子从月例里扣除就是了。”
林月沅顿觉不对,拉开凳子站了起来。
那宫女无泪地泣了一声,一阵小跑到李昙身前,直挺挺地跪下,倔强而又断交地大声道:“请殿下赐撷星一死。”
饭已过半,另有新式菜品连续上座。席间共有三位宫女交叉传菜服侍,三人皆着嫣红色的齐腰对襟襦裙,发髻佩着八月里新开的雏菊。身为宫女本该面庞恭谨,不露悲喜,此中却偏有一人,俏媚的脸庞上浮着一丝似有似无的愠色。
他的脸上呈现了慈爱的笑容,仿佛已不是俗尘中人,门外的阳光洒在红色的衣衫,闪现出纯洁的光辉。轮椅缓缓地朝阳光灿烂处驶去,净白的身影很快和白茫茫的日光融为一体。
她发疯地挣扎了几下。林月沅情急之下把她狠狠摔在地上,后背扯破似的疼痛抽走了她求死的蛮劲,她好似被放了血的鸡扭动了几下,瘫软不动了。
李昙启动轮椅上,轮椅缓缓地移出坐位。他褪动手腕上的菩提子,挂于手掌当中,双手合十,像一名佛门弟子似的对撷星施了一个佛家之礼道:“我不知是否曲解了你的话,但若我的话能为你解一时之烦忧,便是功德无量了。阿弥陀佛!”
撷星绝望回顾,又似道别,她蓦地站了起来,头像墙上撞去,眼看就要血溅当场。她顾不得礼数,从饭桌上一跃而过,抱住了她的腰大呼道:“你还真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