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第1页/共4页]
传闻上海人排外,特别针对本地人士。第一次到上海,免不了问东问西,的士司机听我略带川味的浅显话,张口就道:“你成都的还是重庆的?”我答非所问,笑了笑问他:“上海人三代之前做甚么?”司机不明就里,侃侃而谈:“一百年前,上海就有产业了,当时的上海滩的确是……”我打断他的话嘲弄道:“三代之前,上海人都是农夫。”话音甫落,司机噎得面红耳赤,狠狠地踩了踩油门。
肇事司机是一名纨绔后辈,社会称为“富二代”,刚拿驾照不久,第一次开法拉利飙车,就变成此等大祸。阴错阳差,这厮母亲是吴倩老爸的顶头下属,碍于情面息事宁人,两边私了,赔二百万了事。得知本相,我恨不得找到肇事者,让他血债血偿。吴倩双下肢不萎已属荣幸,这辈子站立的能够性不大,大夫的结论是“除非古迹呈现”。
面前的吴倩已非当年“幺妹”,瘦骨削脸健体不再,满身仅靠轮椅支撑。我俩四目相对间,俱都呆立当场。怔了一怔,我上前将她扶住,正要问及详细,耳畔传来一声暴喝:“谁也不准动她!”扭头一看是她老妈,风味犹存的脸上,挂满了怒容。我又是一怔,这妇情面感大变,嘶吼着将我拽起,直往门口拖。我奋力挣开,有些愤恚地说:“阿姨能不能听我解释?”
摁了半天门铃,一个女人隔着防盗门问:“哪位?”听声音估计是保母,轻咳一声我说:“煤气公司,快过年了,家家户户煤气查验,防患已然。”话音甫落大门翻开,我提着礼品冲了出来。保母大为镇静,觉得是不速之客,正要喊话,我赶紧解释:“吴倩的朋友,特来看望她。”保母似信非信,这时客堂传来吴倩的声音:“童阿姨,和谁说话呢?”
闲扯一阵,心头波澜澎湃,眼下非常期间,东窗事发,西窗火起,兼顾乏术。翻开旅店电视机,翻来覆去跳着告白,甚么至心玛瑙、劳斯丹顿腕表,加钻石真金,样样八百八十八元,看得民气惊肉跳。半夜时分,突想去黄浦江边吹风,最好和吴倩一起。她现在没法行走,我便背着她,一步一个足迹,安步沙岸任潮汐;若然怠倦不堪,养精蓄锐当场密切。统统设法过分猖獗,乃至于我都不知本身是不是文明人,沉着思忖,想此次毫不能白手而归,不管如何得把吴倩带回重庆,即算带不回人,也得带一个说法。
前年导游带队攀爬四女人山,远远瞥见峰顶,冰雪覆盖如头披白纱,一行人无不畅怀喝彩。走我前面的吴倩,一不留意站立不稳,身材直往下滑,我仓猝身作人墙,将她全部儿托出,才按捺了险情的产生。也怪吴倩是上海人,久居闹市,哪见过真正的雪峰。一起嘻嘻哈哈,不时指导江山,兴至极处大发感慨:“四女人山名不虚传,身材苗条,身形婀娜,岂是人间女子所比。”我就跟她开打趣:“有吴大蜜斯在此,盛名的‘幺妹’(四女人山)只要减色的份。”逗得吴倩乐不开交,同业人士闻声戏谑,说我俩“朋友路窄”。
传说中,上海的夜晚是天国,但我并未发觉,华灯初上,周遭还是鬼怪霓虹。而我置亮光于事外,沉浸在无边的哀思中,再次感受都会的坍塌:黄浦江淹没整座都会,天下只剩一对绝望恋人,站在东方明珠塔尖,向上帝收回求救的哀号。许是心有伤悲,夜才静得可骇。推着吴倩在小区花圃转悠,蓦觉光阴飞转,相互进入暮年――那轮椅上的女孩是没牙的吴倩,椅后盘跚的男人是没牙的秦风。我曾假想过如许的场景,当相互大哥色衰,避难尘凡,去乡间置一块地,砌一间木房,相拥度过最后的光阴。想着想着悲从心来,忍不住抱起吴倩:“你为我而残,不管此后多艰巨,我都要照顾你平生。”吴倩动情地说:“我已是废人,当初坦白本相,是怕拖累……”我赶快捂住她的嘴:“不管你变成甚么模样,我都会好好爱你,用平生的时候爱你。”吴倩杏眼迷离,哽咽道:“别刚强了,快回重庆照顾叔叔,我已经跟家里人摊牌,这辈子都不会再嫁人。”当下禁不住哀叹,顿了很久我说:“爸已分开人间,如果再落空你,我不知该如何活下去……”话音未落,吴倩失声痛哭,如何劝也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