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第1页/共6页]

“我倒并不妄图回到那边去，八三哥！”爱姑忿忿地昂开端，说，“我是负气。你想，‘小牲口’姘上了小孀妇，就不要我。事情有这么轻易的？‘老牲口’只晓得帮儿子，也不要我，好轻易呀！七大人如何？莫非和知县大老爷换帖〔3〕，就不说人话了么？他不能像慰老爷似的不通。只说是‘走散好走散好’。我倒要对他说说我这几年的艰巨，且看七大人说谁不错！”

斜劈面，挨八三坐着的一个瘦子便从肚兜里取出一柄打火刀。打着火线，给他按在烟斗上。

〔9〕红绿帖旧时男女订婚时两家互换的帖子。

她不懂后一段话；偶然，并且也不敢去研讨甚么“水银浸”，便偷空向四周一看望，只见她前面，紧挨着门旁的墙壁，正站着“老牲口”和“小牲口”。固然只一瞥，但较之半年前偶尔瞥见的时候，清楚都见得衰老了。

七大人对她看了一眼。

好轻易，庄木三点清了洋钱；两方面各将红绿帖子收起，大师的腰骨都仿佛直很多，本来收紧着的脸相也宽懈下来，全客堂蓦地见得一团和蔼了。

只要潺潺的船头激水声；船里很寂静。庄木三伸手去摸烟管，装上烟。

“你这位阿叔真通气。”爱姑欢畅地说，“我固然不熟谙你这位阿叔是谁。”

“对对。”1木三点头说。

“呃啾”的一声响，爱姑明晓得是七大人打喷嚏了，但不由得转过眼去看。只见七大人张着嘴，仍旧在那边皱鼻子，一只手的两个指头却撮着一件东西，就是那“前人大殓的时候塞在屁股眼里的”，在鼻子中间摩擦着。

“对对！”他还向船内里的人点头，说。

“那倒并不是冒死的事，”七大人这才渐渐地说了。“年纪青青。一小我总要和蔼些：‘和蔼生财’。对不对？我一添就是十块，那的确已经是‘天外事理’了。要不然，公婆说‘走！’就得走。莫说府里，就是上海北京。就是外洋，都如许。你要不信，他就是刚从北京洋书院里返来的，本身问他去。”因而转脸向着一个尖下巴的少爷道。“对不对？”

“还是为她。……这真是烦死我了，已经闹了整三年，打过多少回架，说过多少回和，老是不落局……。”

接着大师就都从“水银浸”四周散开；慰老爷接过“屁塞”，坐下，用指头摩挲着。转脸向庄木三说话。

“他们没有工夫。”

“我叫汪得贵。”瘦子赶紧说。

“木公公上城去？”一个蟹壳脸的问。

“汪家汇头的客人登陆哩！”船家大声叫着，船已经要停下来。

〔3〕换贴旧时朋友相契，结为异姓兄弟，大家将姓名、生辰、籍贯、家世等项写在帖子上，相互互换保存，称为换帖。

他们跨进黑油大门时，便被邀进门房去；大门后已经坐满着两桌船夫和长年。爱姑不敢看他们，只是溜了一眼，倒也并不见有“老牲口”和“小牲口”的踪迹。

船在持续的沉寂中持续进步；独占念佛声却弘大起来；别的统统，都仿佛陪着木叔和爱姑一同浸在深思里。

“的的确确。”尖下巴少爷赶快挺直了身子，必恭必敬地低声说。

“…………”

“我本来是专听七大人叮咛……。”

“如何连七大人……。”她满眼发了惊奇和绝望的光。“是的……。我晓得，我们粗人，甚么也不晓得。就怨我爹连情面油滑都不晓得，老发昏了。就专凭他们‘老牲口’‘小牲口’摆布；他们会报丧似的吃紧忙忙钻狗洞，凑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