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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我们刘镇有史以来最长的游行步队过来了,从街头一向到街尾,多如牛毛的红旗顶风招展,大旗像床单一样大,小旗像手帕一样小,旗杆和旗杆撞击在一起,旗号和旗号抽打到一起,在风内里东倒西歪。
我们刘镇做衣服的张裁缝脖子上挂着皮尺,喊叫着要做一个心明眼亮的反动裁缝,见到阶层兄弟阶层姐妹要做出天下上最新最美的衣服,见到阶层仇敌要做出天下上最破最烂的寿衣,不!错啦!是最破最烂的裹尸布。
宋凡平低声说:“儿子,饿了吧?”
宋钢对李秃顶说:“走,找爸爸去。”
宋凡平的嘴角流出了鲜血,他催促两个孩子:“快去吧。”
一个戴红袖章的人问:“你爸爸是谁?”
明天来游行的人明天又嘻嘻哈哈地来了;明天来贴大字报的人明天又在往墙上刷着糨糊;明天高举铁锤的童铁匠明天还是高举铁锤,又在喊叫着要砸烂砸扁阶层仇敌的狗头狗腿;明天高举钳子的余拔牙明天还是高举钳子,又在喊叫着要拔掉阶层仇敌的好牙;明天叫卖冰棍的王冰棍明天还是背着冰棍箱子,跟着游行步队敲敲打打,喊叫着要把冰棍卖给阶层兄弟姐妹;明天脖子上挂着皮尺游行的张裁缝明天的脖子上还挂着皮尺,喊叫着要给阶层仇敌做出最破最烂的寿衣,他又喊错啦,又仓猝改成了裹尸布;明天手举剪刀的老关剪刀明天还是手举剪刀,在空中喀嚓喀嚓地剪着阶层仇敌虚幻的屌,明天贴着墙角撒尿的小关剪刀明天又站在那边解裤子了;明天唾沫横飞的、咳嗽的、打喷嚏的、放屁的、吐痰的和吵架的,明天一个很多全在大街上。
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说:“好喝极了。”
黑压压的人群挤满了桥上面的大街冷巷,统统的人都看着桥上的宋凡平,统统的大旗小旗都在向桥上招展。宋凡平双手将那面庞大的红旗举过了头顶,风把我们刘镇最大的红旗吹得像爆仗似的噼里啪啦地响。接下去宋凡平摆布挥动起了他的红旗,李秃顶和宋钢仰脸看着这庞大的旗面如何开端它的翱翔,它从他们的左边斜着飞到了右边,一个翻转以后又飞回到了左边,它在桥上飞来飞去,红旗挥动出来的风吹乱了很多人的头发,他们的头发也开端摆布翱翔了。宋凡平挥动着红旗的时候,人群开端山呼海啸了。李秃顶和宋钢看到拳头一片片举起来一片片掉下去,喊叫出来的标语就像炮声一样在四周隆隆地响。
赵胜利和刘胜利哈哈笑着揪住了宋钢,也把宋钢往电线杆那边推,他们对宋钢说:
“去馆子用饭。”
李秃顶问他:“你能揍他们?”
“我没有性欲了。”
我们刘镇磨剪刀的父子两个关剪刀,手举两把剪刀喊叫要做两个锋芒毕露的反动剪刀,见到阶层仇敌就要剪掉他们的屌。老关剪刀话音刚落,小关剪刀憋不住尿了,嘴里念念有词地“剪剪剪”、“屌屌屌”,冲出游行的步队,贴着墙角解裤子撒尿了。
孙伟、赵胜利和刘胜利,这三其中门生也走过来了。他们看着李秃顶和宋钢胸前的毛主席像章,像是抗战电影里的三个汉奸一样嘿嘿地笑,笑得李秃顶和宋钢内心七上八下。长头发的孙伟指指街边的一根电线杆,对李秃顶说:
油腻的厨师对劲洋洋,他说:“这是肉汤……给别人的都是煮开的水,给你们的是肉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