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君问归期未有期（一）[第1页/共2页]

也许先得落地……

未经砥砺的河道时而宽时而窄，时而交汇于湖沼，彭湃起连天的芦荡同荷塘。

六合顿开，挨挨挤挤蹭着灵璧的山风复又嘚瑟了起来，“嗖嗖嗖”地蹿上蹿下，灵璧都能闻声它尽情的笑声。

一个寒噤沿着她的脊梁直流下去，哪还管甚的仙家气度。

一气畅通的运粮河在江南的水色秋息中一径逶迤向东流去。

不过寸步，不及站定，额前的齐平刘海仿佛“嗖”地蹿上了筋斗云，上天上天。

无风时主动，有风时岿然不动。

灵璧如释重负，顾不上先叫面团而似的被它生生揉变了形的小脸儿各归各位，就这么一放手，跟渔翁撒网似的，将攥出一手热汗的裙摆撒了出去。

高凹凸低的灰瓦，错错落落的石墙，柳门，竹巷，野草，青苔，另有身后不算丰茂的石塘山，飘漂渺渺的云，同那散不开的雾。

纵使灵璧生于斯善于斯，血脉中就流淌着江南的水色。眉间有江山，眼底存俚雅，亦没法熟视无睹。

脚下亦是不觉地趔趄，小小的身子东倒西歪的，仿佛运粮河边仪仗般沿岸而伏的芦苇。

紧攥着两个胖乎乎的小拳头立在胸前，又蹦了两蹦，方才憋出一句：“真是绝了诶！”

从心头淌过，从无痕，到有迹。

汤汤乎，昂昂乎。

氤氲着潮湿水汽的鲤鱼风裹挟着亲热的水腥气，叫人忍不住想要掬一捧来尝。

还真就这么蓬了起来。

不觉地对峙着，也不晓得畴昔了好久，跟着“喔啰啰……”的唤风号子渐次降落下去，就跟换了个风似的，突然敛住火爆脾气，和顺地叫民气不足悸。

撑篙，摇橹，抬索，扬帆，温存的运粮河水喧闹起来，有风涛之险，但无人惊畏。

回黄转绿的桑林这头，石塘村枕山栖水，错落有致的房舍散落在空濛的山色间。

山风满谷，云始淡，雾始轻，淈泥扬波，激越昂扬的上滩号子拔地而起，直欲破空而去。

亦如江南人水色造化的柔韧。

“嗨咋嗨咋……嗨咋嗨咋……”

白亮亮的从水云满盈的天绝顶浸漫过来，重载的航船舟来楫往，走在水中，亦走在地平线上，高高的船帆须得抬头去看，船帮人家的水上生存亦历历在目。

鼓了鼓肉嘟嘟的腮帮子，“噗”的一声，灵璧吹散挣扎着不情不肯覆回额前的刘海，放它们去飞，耳畔倏然响起喟然长叹的“嗟乎”之声。

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在作劲儿，吃奶的力量都用上了，才算勉强扎住了脚根，摇扭捏摆地稳住了身形，又忙不迭地安抚手里猎猎作响的粗裙：“乖啊，温馨！”

“咦？”灵璧睁大了双眸，先生这是怎的了？

竟然壁陡的河岸就如许日复一日的冷静蓄力，乘机而动，但有河水拍岸，就要迎头赶上去，卷起雪千堆，借此机遇重见天日。

乃至河岸瞧着虽则粗暴轻浮又固阴沍寒的分歧群，却能在河水的冲刷下经年不塌。

江南水色造化的黏土，日头底下一晒，硬邦邦的像石头，搁水里一泡，又显出一种固执的韧劲儿来。

如许的气度！

只颀长的远山眉缓缓翻过两座山……若风再大些，她说不得真能振翼遨游，飘到东，飘到西，最好能飘到运粮河的绝顶……恰美意里仍旧惦着“共剪西窗烛”。

又有几不成闻的呢喃被丢进风中，骨碌骨碌地翻着跟头，捞过来谛听，似是甚的“先师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