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一五四章[第1页/共3页]
他忙应下,如蒙大赦般退了出去,在门口略一游移,不及掩门,而听到内里传出了刘氏清冷峻厉的声音。声音虽轻,腔调却沉,更不容顺从回嘴。
父亲成心换成“六弟”如许的称呼,顾曙听得腻烦,却只是顺服地摇了点头:“儿如何能未卜先知,父亲也不必过分见风是雨。”顾勉瞧他半晌,冷哼一声摔袖而去,顾曙半躬着身子施礼,待父亲走远,才缓缓直起腰,两眼冷冷望着火线,多日不见的日光折射着檐下冰锥,在他这个角度,碎成水晶的光芒,分外斑斓,倘是常日,他定会细心挪步,来研讨日照,这是他的天禀。他在此立了很久,终改了主张,仍专注面前,并不知那边一株琼树后庶母刘氏已张望他多时,直到见他朝空中比划起来,才冷静折身而去。
念及此不由蹙眉,而子昭见状终究笑出了声,挑起眼眉问,兄长为何必恼?顾子昭当时髦且还能唤他一声“兄长”,现在想来竟邈若江山。
很多年前一件旧事,顾曙在试图攥住那一把阳光时,忽就记了起来。就是如许的雪后初晴,彼时母亲尚在,他在书房习完大字出来,见庶弟正在屋中案前发楞,心生奇特便凑上前看,发明子昭手底正在胡乱摩擦着一幅字把玩。
顾勉从官道出来,那个也不睬会,独自驱车回了乌衣巷。顾曙就坐在他劈面,极力保持着父子之间该有的间隔,以及那份惯有的疏离与冷酷,但是他的神情,仍然温暖如常。
只是他没想到子昭忽顺手就将那幅字投入一旁火势正旺的炉膛里。火焰从他手中卷走柔嫩的纸张,收回呼呼的声响,把烧焦的残骸吹出窗外,吹进残雪仍堆积的江左大地。小小的斑点垂垂消逝在一片夺目标纯白中,看上去就像大雁扇着翅膀飞远了。
因大雪之故,缀朝几日,雪停复朝,东堂不过商讨的是西北军国大事,诸如开春征兵屯田戍边等一众庶务。又有大尚书呈奏考课法,百官商讨,查缺补漏,不一而足。直到散朝,也不见天子提将此事,一时悬而未决,下朝之际,碍于光禄大夫顾勉定是心境难宁,不便摆布堆积,遂闭口不谈,一哄而散。
他向来待人温恭蔼然,面对庶弟此问却腾起一丝计算的意义来,他敛容道:谦者,尊而光,卑而不成逾,君子之终也。君子劳谦而万民服,故曰有终。说着反问起子昭,父亲此书,弟如何打趣对待?
直到马车停在家门口,顾勉先行下车,没走几步,忽回顾看着顾曙:“你六弟的事情,你事前一点都不知情?”
顾勉待他近身,却扬手便劈下一掌,他夙来过分钟爱这个儿子,总感觉这个儿子聪慧似天人,而顾未明白实也如此,敏慧夙成。而他的胡作非为,在顾勉看来,也不过是恃才傲物罢了,直到现在,掌声的余音似还在,顾未明半边脸麻得短长,不着一言垂下双目,又跪了下去。
好半日,顾勉才堪堪回神,艰巨睁眼,待看清身边人,喃喃道:
她说跪下。
说着却很快岔开了话,四下看了看,方低声问:“妾听闻子昭犯了事,但是真的?”
“顾未明,我问你,”顾勉叹了口气,“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子昭眨眨眼,又低下头去瞧那幅字,无谓一笑:不就是一幅字吗?父亲那边多的是,更何况,这是他赠与我的,我爱如何就如何。顾曙闻言一阵愀然,父亲竟从未赠字给他,就是他练习大字时想蒙父亲指导一二,父亲也总有推委不尽的来由,倘这字是父亲给他的,他定会爱如珍宝,可惜父亲从不给他如许的机遇。他的父亲不必倚闾而望,他便自能伯俞泣仗,但是,这统统,并不为别人所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