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才论当下[第1页/共8页]

寺人取来“飞瀑连珠”，朱微接过放好，坐下吹奏起来。一如乐之扬所料，声声精美，气象纷繁，千古江山、云烟变幻，尽在少女十指之间。朱元璋闭眼聆听，应和节拍几次点头，其他诸王公主，即使不通音乐，也不由沉浸此中，随那琴声心潮起伏。

落羽生眼也不抬，自顾自说道：“前半段，你用了汉朝京房的‘新律’，八均分为五十三律，比起‘五度相生律’精准少量，但是音符太多，记着不易，猜想你也不常用它，故而未能窜改自如，所之前半段流于生硬，尽善有之，尽美却一定。”

这一番话至深至奥，世人听得一头雾水，唯有冲大师双眉连挑，目透讶色。老者所说，无一字不是“大金刚神力”的精要，只是此中的境地，冲大师修持多年也未能勘破。可他貌似恭谦，赋性狂傲，惊奇以后又大为不平，嘲笑道：“好啊，足下装模作样，竟是武学妙手？”

“法术？”冲大师一愣，“音乐是音乐，法术是法术，二者之间又有甚么关联？”

朱微面孔微红，轻声说：“是啊，我弹奏的时候，顺手窜改了一些儿。”

老寺人报命，正要分开，冲大师笑道：“一小我不敷，若要取来，须得八位年青力壮的寺人。”

宁王也觉悟过来，骇然四顾，在场世人个个神采煞白，落羽生不在人群当中，仿佛随风而逝，又如云烟散去。朱微见他惶恐模样，忍不住叫道：“哥哥……”话一出口，顿觉讲错，仓促四顾，只见世人傻呆呆望着古筝空盆，压根儿无人听到她的叫唤。

朱元璋微感惊奇，问道：“甚么乐器，恁地沉重？”晋王笑道：“容孩儿卖个关子，这一件乐器，也是孩儿送给父皇的寿礼。”

乐之扬见他装模作样，心中暗骂贼秃，说道：“当然是老头儿消逝的事。”

“不敢。”冲大师合十浅笑，“削发之人不求犒赏，但求沾一点儿陛下的福分。”

忽听有人笑道：“好啊，我没看错人，道灵，你公然不负所望。”乐之扬回声转头，朱允炆笑吟吟走上来，握住他手，晃了一晃，低声说，“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你若胜了这场，我大大的赏你。”瞥视冲大师与朱微，皱了皱眉，冷静退到一边。

两人声音纤细，却瞒不过乐之扬耳朵。乐之扬只觉好笑，心想这些藩王平时尊性傲岸、赶上些许怪事，立即捕风捉影、疑神疑鬼，就跟贩子小民没甚么两样。

弹到对劲之处，朱微人琴合1、心与弦通，胸中设想付诸指尖，琴声中的意境蓦地开阔，万顷烟波，浩大无垠，寥廓潇湘有如一幅画卷缓缓展开，淼淼澄波，影涵万象，不止世人息声，四周鸟不鸣、风不动、鱼不浮、水不流，万籁俱寂，六合间仿佛只要琴声。

忽见宁王说道：“父皇，上面如何，还请父皇示下。”朱元璋沉吟一下，说道：“音乐不过一个‘听’字，不拘何种乐器、何种曲目，谁的好听，就算谁赢！”语气寡淡，心不在焉。

朱微连连点头，脸上尽是敬佩之色，冲大师悄悄气恼，眸子一转，微浅笑道：“京房、何承天都是名震古今的大算家，听老先生的口气，仿佛比他们还要短长？”

乐之扬瞋目相向，冲大师却神情平和。乐之扬深知大和尚的心术，表面越是平和，内心越是埋没构造，他猜想冲大师或许晓得来龙去脉，只是不肯说出。不知为何，固然落羽生消逝，乐之扬心底里仍然感受他不是神怪一流，只是此中启事，他又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