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3页/共7页]
我一步跨出房间,把房门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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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过身,盯着大姐,劈脸盖脸就说:
“街上老太婆瞎嚼嘴。”父亲说。
她笑着说,她就是不先回这个家。她到之前一起下乡的朋友家去串门,就是要让母亲晓得了不舒畅。她俄然想起甚么似的,“哦,妈呢?啷个不见她?”
“你是晓得的,对不对?你们一向都不想让我晓得一丁点,你们一向都在骗我。不管如何样,大姐,你得奉告我!”
母亲的声音一下子进步了:“小声点,小声点,犯得着吗?归正我老了,不怕。”房间里没有父亲,母亲的声音降了下来。
从母亲不太连贯的话语里,我听出了个大抵:灾荒年水馆子的包子是用小孩的肉剁烂做的馅。吃了包子的人还想吃,这才买卖红火,就像现在火锅店里的人,往汤料里放大麻根、罂粟秆一样。当年有人发明馅肉里有手指甲,告密了。公安局把开馆子的伉俪给逮了,馆子给抄了闭了,好多年,店才重新开张,归了街道合作企业。
这首半个世纪前在这座山城被唱得烂熟俗气的歌,有三十年之久是绝对黄色的禁歌,直到这一二年才从反动歌曲的重围中又冒了出来,带着古怪的引诱味。之前听,多少能使心境窜改些,但这个下午一两点钟,却让我更加焦灼不安,在阁楼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长这么大,我是头一回如此牵挂着母亲,因而我关掉音乐,下了楼。
我早上碰到的老太太说的事是真的,大姐真是回重庆来了。我这么一走神,就闻声大姐不耐烦地喊:“六六,你耳朵聋了?”
“说甚么?”大姐却反问我。
大姐朝我的背就是一下,问:“你明天是如何啦?”她的手真重,我忍住了痛,没说话,等她说话。她嘻里哈哈一阵笑,“我许了愿,就当然照办。但你太正儿八经了,好说好筹议。我好不轻易返来一趟,你和我就如许逛逛,看看船,望望风景不好吗?如果你情愿,我就陪你过江去城里玩,看场电影。”
我俩出了院子,下着石阶,往江边走。
“62年生的,几岁嘛?”
从碗柜里取出坦平的土碗,我将两个包子放在内里,谨慎地把粘在包子上透了油的纸揭去。碗柜上有碗稀饭,我又渴又饿,端起稀饭,稀里呼噜一阵,十足灌下肚子。
“奉告你啥子?”大姐不当一回事地说。
“此话当真?”
“大姐已经返来了,明天早上有人瞥见的。”
她拿起装包子的碗,想起甚么似的,问我在石桥哪家馆子买的?
想着母亲一小我坐在暗淡的楼下屋子里,我拿着书籍,一个字也看不出来,不知她内心在翻滚着甚么。我伸过手去按单放机的键,它像一个小搓衣板,是四姐和德华几个月省吃俭用买的最便宜货。我们走路都非常谨慎,怕碰翻桌子摔坏了这个百口共享的宝贝。
可贵大姐提到百口福佑,我只好朝阴暗的石壁拜了几拜。大姐又摸到潮湿的石壁下,捧了一掌水,低头喝了下去。她让我去喝。我想起我们院子墙后从坡上无数家流下来腥臭的阴沟水,连声说“不”。大姐弯下身,又捧了一掌,送到我嘴边,水从她手指缝里一滴一滴地漏着。“菩萨水,香的,治百病。”她当真而倔强地说。
我在堂屋站了一会儿,憋着气上了阁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