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回京[第3页/共4页]
行脚客商们不自发地伸长了脖子,仿佛一群全神灌输的活鹅。直到那年青公子慢吞吞地喝完一碗水,把瓷碗“咣当”一声墩在桌上,模糊不耐隧道:“脖子抻得都能拴头驴了,都雅吗?”
公子回神,端起碗呷了口热茶,嘴角一翘,笑容里似有淡淡讽刺之意,“这话传开,得有多少人睡不着觉啊。”
茶棚里顿时发作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可当他端然静坐时,脊背挺得笔挺,如同土里拔起的一竿青竹,劫火淬炼的一把长刀,即使伤痕累累,寒刃犹能饮血,衰弱躯体也拦不住他纵横天下。
年青公子——也就是世人丁中“命主杀伐”的靖宁侯傅深——抬头吞了一粒指头大小的褐色药丸,嗤笑道:“重山,你感觉一个有望病愈的将军,和一个完整残废的统帅,哪个更轻易让你睡不着觉?”
提及这等风月之事,世人谈兴更浓。那年青公子不再插话,只冷静听着他们群情评断靖宁侯平生,唇边始终带着一分笑意,仿佛在听甚么极风趣、极出色的故事。
这两位为大周筑起了一道铁打的北境边防地。傅家人所统领的边军被称为北燕铁骑。自元泰六年至元泰十八年,这十年里,在北燕铁骑的威慑下,边疆再未起过战事。
以傅深力挽狂澜之功,本来能够名正言顺地封个国公,可这时又老成慎重的大臣跳出来反对,说傅深年纪太轻,恐难服众——陛下竟也服从了。
中原人将统治北方草原的游牧民族称为鞑族。数十年前,鞑族内部动乱分裂,部分部落被迫西迁,与西域胡族、粟特等民族通婚来往,被称为西鞑;另一部分则占有中部和东部较为敷裕的草场,称为东鞑。二十三年前,元泰帝孙珣践祚不久,东鞑数个部落悍然入侵大周。鞑族人所到之处,烧杀劫掠,十室九空。数以万计的百姓被烽火涉及。先帝在朝时承常日久,群臣怯战,东鞑挥师南进时竟有半数大臣上书要乞降谈。
男人身量很高,仿佛惯于垂眼看人,眼皮老是半抬不抬,周身弥漫着漫不经心的倦怠感,又瘦得只剩一把嶙峋病骨,茶铺里分量不轻的粗瓷碗都仿佛能把他手腕压断了。
只要那位格格不入的公子看热烈不嫌事大,浅笑道:“成心机,照这位兄台的意义,短折孤寡必犯一样,靖宁侯既然已经残废,那他本年是不是就能讨到老婆了?”
客商不好直接扣问他的病情,转而提及了另一件新奇奇事:“公子从北边来,可曾传闻过靖宁侯傅将军归京的动静?他白叟家衣锦回籍,不知是多么场面哩!”
虽时近十月,但今岁闹水灾,越向南来越热。秋老虎酷烈难耐,时近晌午,数百精骑日夜奔驰,此时已精疲力尽,为首者举手了望,见不远处有沿路搭设的凉棚,便悄悄一提缰绳,放缓法度。等前面的马车赶上来,他倾身敲了敲车厢板壁,叨教道:“将军,我们跑了一整夜了,要不先歇歇脚,再持续赶路?”
中间吃吃喝喝的精干男人闻声立时一颤抖。活鹅们有的悻悻地缩回脖子,另有几个格外热忱的,竟然凑上来搭话:“这位公子从那里来?也是要上京么?”
“嗯,走吧,”年青公子伸手让肖峋把他扶起来,朝众客商草率地一拱手,“各位兄台,鄙人急着进京,便先行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