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第1页/共3页]
五蠹
古人主之于言也,说其辩而不求其当焉。其用于行也,美其声而不责其功。是以天下之众,其谈言者务为辩而不周于用,故举先王言仁义者盈廷,而政不免于乱。行身者竞于为高而分歧于功,故智士退处山洞,归禄不受,而兵不兔于弱,政不兔于乱,此其故何也?民之所誉,上之所礼,乱国之术也。今境内之民皆言治,藏商、管之法者家有之,而国愈贫,言#10耕者众,执未者寡也。境内皆言兵,藏孙、吴之书者家有之,而兵愈弱,言战者多,被甲者少也。故明主用其力不听其言,赏其功伐禁无用。故民尽死力以从其上。夫耕之用力也劳,而民为之者,曰可得以富也。战之事也危,而民为之者,曰可得以贵也。今修文学,习言谈,则无耕之劳而有富之实,无战之危而有贵之尊,则人孰不为也?是以百人事智而一人用力,事智者众则法败,用力者寡则国贫,此世之以是乱也。故明主之国,无书柬之文,以法为教,无先王之语,以吏为师,忘我剑之扞,以斩首为勇。是境内之民,其言谈者必轨于法,行动者归之于功,为勇者尽之于军。是故无事则国富,有事则兵强,此之谓王资。既畜王资,而承敌国之叠,超五帝,侔三王者,必此法也。
上古之世,群众少而禽兽众,群众不堪禽兽虫蛇,有贤人作,构木为巢,以避羣害,而民悦之,使王天下,号曰有巢氏。民食果蓏蜯蛤,腥躁恶臭,而伤害腹胃,民多疾病,有贤人作,钻燧取火,以化腥躁,而民说之,使王天下,号之曰燧人氏。中古之世,天下大水,而鲧、禹决渎。近古之世,桀、纣暴动,而汤、武挞伐。今有构木钻燧于夏后氏之世者,必为鲧、禹笑矣。有决渎于殷周之世者,必为汤、武笑矣。但是今有美尧、舜、汤、武、禹之道于当今之世者,必为新圣笑矣。是以贤人不期修古,在扶世急也。犯警常可,论世之事,因为之备。宋人有种田者,田中有株,兔走触株,折颈而死,因释其耒而守株,冀复得兔,兔不成复得,而身为宋国笑。今欲以先王之政治当世之民,皆守株之类也。
古者丈夫不耕,草木之实足食也。妇人不识,禽兽之皮足衣也。不事力而养足,群众少而财不足,故民不争。是以厚赏不可,重罚不消,而民自治。古人有五子不为多,子又有五子,大父未死而有二十五孙,是以人公众而货财寡,事力劳而扶养薄,故民争,虽倍赏累罚而不免于乱。
尧之王天下也,有茅茨不剪,采椽不斲,粝粢之食,藜藿之羹,夏季麑裘,夏季葛衣,虽监门之服养,不亏于此矣。禹之王天下也,身执耒臿觉得民先,股无胈#1,经不生毛,虽臣虏之劳不苦于此矣。以是言之,夫古之让天子者,是去监门之养而离臣虏之劳也,古传天下而不敷多也?今之县令,一日身故,子孙累世絜驾,故交重之。是以人之于让也,轻辞古之天子,难去今之县令者,薄厚之实异也。夫山居而谷汲者,膢腊而相遗以水。谷水可贵,故节以水相遗也。泽居苦水者,买庸而决窦。泽者苦水,故买人功使决宝也。故饥岁之春,幼弟不饢。幼弟可惜,犹不饢之也。穰岁之秋,疏客必食。非疏骨肉爱过也,多少之实异也。是之前人易财,非仁也,财多也。今之争夺,非鄙也,财寡也。轻辞天子,非高也,势薄也。争土橐,非下也,权重也。故贤人议多少论薄厚为之政,故罚薄不为慈,诛严不为戾,称俗而行也。故事因于世,而备适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