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秦始皇与郑女（七）[第2页/共4页]

固然之前已模糊猜到了会是那个，但——这般失态到近乎颓废的秦王，仍令阿荼有几分措手不及的怔愣。

说着，方才勉强直起的身子便仿佛不稳似的微晃了一晃，左手撑在了阿荼肩头，这才重新站定。年青的秦王抬起右手，扶了扶晕沉沉的额头，两道剑直眉峦皱得更紧了些。

那一晚，蕲年宫中，太后所居的寝殿里，华灯初上，照澈厅堂，却奇特地，仿佛连这亮光都带了些森然的寒意。

压抑了不知多久的情感仿佛终究发作普通尽数泄了出来，年青的秦王几近是吼怒出声，震得殿中覆信轰然作响——

“政儿，莫怕。”那声音一如影象里带了几分干哑的温软，仿佛连度量的温度都没有减了分毫。

两岁的孩子，才方才记事，尚是老练懵懂的时候，跟着母亲托庇蓠下，仰人鼻息，连府中仆婢也敢对他们颐指气使、轻贱鄙夷……更令他惶恐的是阿母日夜惊惧，寝食难安——

不远处传来声声犬吠，常日里，他亲眼看到那几只恶犬争食，嘶咬着路边夜里冻僵的尸首，血肉淋漓……明日，是不是他同阿母，也要成了野犬充饥的食品？

奉告她，她的儿子已经长大，羽翼渐丰，能够辟出一方六合，给她庇护，容她倚靠。

初夏季气，夜色暗沉，黑漆漆的不见一丝星月，凛冽的朔风裹挟着寒意一刀刀割在脸颊，疼得小小的稚童不由又向母亲怀里瑟缩了下。

他很早便晓得，自已的母亲向来都不算聪明，之以是能至现在的尊位，是一步步为人牵控，占了天时天时罢了。

——这世上，总有很多诛求无厌的蠢物，他不介怀喂肥一只犬豕，来斗一斗老谋深算的狮子。

不晓得内里追捕他们的兵士本日又搜到了那里；不晓得明日赵家会不会感觉他们母子没了用处，便献给赵王做了捐躯；不晓得归秦的父亲会不会前程艰苦，永无出头之日；不晓得若父亲万一失势会不会另置妻儿，弃却他们母子……每天晨起，阿母都会按着心口光荣，终究又多活了一日，然后转眼又开端恐忧，她同儿子，可否活得过本日……

他悄悄谛视着面前终究老态渐显的母亲，声音沉着得几近不带一丝情感，问：“阿母，你，是真的要杀了我？”

看着面前人这副模样，他的心仿佛顷刻间浸入了腊月的冰水，一瞬寒彻骨髓，规戒般冷而利的刺疼——没有抱屈，没有辩白，没有否定，他的阿母，竟是真的想要他死！

缓了片时，她才略略定了心神，思路腐败下来，心下倒是有些光荣方才早早令那寺人退了下去——不然，明日只怕难保他的性命。

不知已冻了多久，也不知还要再冻多久，整整两天一夜未进水米，小小的稚儿已垂垂饿得面前发昏……不觉间咬破了本身的唇，下认识地反吮着嘴角排泄的咸腥血丝，口里才终究有了一点儿滋味。

“呛——”一声寒冽的清鸣，雪光湛然的青锋乍露一线，乌沉沉的夔纹铁鞘冷冷压在阿荼肩上，那出了鞘的寸许雪亮剑刃这就么逼在了她颈间。

四年了，她也算略略摸清了秦王的脾气。

呵，阿谁时候，他也不过十三岁。如同这天底下很多幼年丧父的孩子普通，在尊荣加身以后，一心想着把本身最好的东西，都捧到相依为命的阿母面前。

想到这里，仿佛身上更冷了些，用力儿往阿母怀中缩。